第77章(1 / 1)
尘嚣漫天里,衣袍簌簌而落。劈开的树根外无端多了个人,那背影如画,又如一道修长墨影。他随手一收,在无数荆棘里狂挣的东西就被拉起来,少女看见那是一颗圆润的火红珠子,有燕子蛋那么大。那条黑蛇之字形一扭,便来到这黑衣黑冠的人身边,低下头颅。他那素白手指拿着那颗珠子,细看半晌,便缓缓转过身来。阿芙的呼吸不由一窒,一时不知道该害怕还是欣喜――月光下那五官美如罂粟,难辨正邪。目光下移,却发现他抱着一只毛色灰白间杂的幼猫,顿时阿芙就觉得他是个好人,一汪眼泪逐渐在眼睛里酝酿成形。明韫冰将化蛇收回,往红颜小村的方位一望,可以看出那处的阳序接近虚无,地界已经溃败了。他漠然地扫过地上的残尸,看见了阿芙。鬼帝身上的善心相当于神道在第三阶天的浮现:什么也没有。但在他走过之前,方才他令来的那个孤魂却突然自己跑出来,飘向了瑟瑟发抖的少女。奇怪的是,这是一只小鬼,看外表可能还没有十二岁。明韫冰看了一眼那地上被化蛇拧断的怪物尸骨。现在第二阶天是没有凶煞的,除非他自己令自己,否则他用帝令,就只能请寒蜮硕果仅存的一些千年常鬼――在御鬼这方面,鬼帝可谓是货真价实的光杆司令。好在寒蜮里沉了上万年的瘴气与鬼物他也能用,渎神也还在,才不至于太有损荣光。但不太正常的是,他一般令鬼,是会自动请资质比较深的鬼魂,要么格外变态,要么格外老――越老越厉害。但这只好像颤颤巍巍下一秒就要飘散的,跟刚才那条好像努努力就能把三十三神宫拍碎的化蛇,似乎不太对应。鬼帝深沉地思考这个问题间,那只小鬼已经飘到了阿芙面前,努力道:“不要怕,我们不是坏人。”这句屁话在明韫冰那颇缺乏温度的大脑里激起的第一反应是疑惑:首先,哪来的“们”?其次,这种英雄救美的正义口白是从哪个蠢货的评书里听来的?他没把这小姑娘皮扒了的唯一原因就是他现在不需要,不存在和仁慈相关的任何因素。谁知阿芙听了这句,哇的一声哭出来。好像一只被戳伤的水母那样开始哗啦哗啦地狂飙眼泪。那小鬼这才转过身,不由地浑身一战,在帝令的规束下双腿发软,就地跪下,额头触地,嘴里却冷不防道:“父皇,求求你收留她吧。”明韫冰:“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”这不会是被蠢死的吧,怎么还乱认爹的?
这时,大雪“嗷”了一声,毛茸茸的脑袋在明韫冰手背上一蹭。鬼帝的拇指顺着雪豹的头骨按了几圈,才缓缓回神。这只叫做大雪的雪豹虽然魂魄已经复归,但总跟缺半块脑子似的,颇蠢,颇黏人,宛如一枚蒸烂的糯米糕,黏上手后就不肯再下来了。是真的,就算明韫冰松手,它也不会掉下来的,好像一只糯米猫。明韫冰看过了――这蠢东西的魂魄仍然少了,就像一座受过暴风摧残的冰川,神智受损,回到了未开智之前。如果是用魂魄去挡天灾或者比较大的恶阵,而灵气又不够却还要勉力支撑的话,就会这样,如果是凤凰,便会涅槃。一般情况下这种东西会在靠近他的三尺之内被渎神削成一摞猫片,但这次没有。一百年前,明韫冰从无望涯爬出来时,这只灵兽曾在附近跟随,他没有管过它。在他神魂分离,真魂一去几千里后,这只雪豹驮着他的躯壳走过了奈何天,将他沉在冰湖下。骗过了天道,避开了千刀万剐的平刑。黏性很强的糯米猫还特别喜欢在鬼帝身上乱窜,但反正就是不下来。正当小鬼和阿芙处在被明韫冰扒皮切片的高度危险之下时,大雪忽然发疯,在蹭完明韫冰的手背后,它宛如吃了耗子药似的突然奋力一跳,把自己当鸟似的发射出去,一头撞机在明韫冰肩膀上,那爪子却没智商收住,当即在明韫冰耳下挠出了三道血痕。血溅三尺!明韫冰一偏头,再抬起时,那双眼里白雾似的契印缓缓浮现。这颇有邪性的一幕让号啕大哭的阿芙都哭势稍缓。扒着他的雪豹幼崽浑然不觉自己干了什么,过了一会儿,它又开始假装自己是一条围脖,狗胆包天地把尾巴勾在了那段修长的脖颈上。明韫冰决定把它撕下来剁烂的前一瞬,忽地听到一个声音,似来自遥远之岸:“――那所谓的鬼帝,你真的不喜欢?”那是梁远情那个很能吃的好友的声音。他稍稍一顿,想起这是他跟梁陈之间的契约中的一部分――就像摄魂似的――这部分叫做无欺,两人天涯海角时,用这个术法可以知道对方的言行举止。先前明韫冰只把这部分一起放在眼睛里,从十叠云山出来之后,明韫冰就把它挪在了耳下,刚被蠢猫一挠见血,不小心给催动了。他一直也没正人君子地不用,但只要知道梁陈没死就行了,对梁陈在意的那些王侯将相,正邪荣辱,明韫冰没有丝毫兴趣。听到这句,他手指动了动,那伤痕下隐隐一朵尖端描金的白花一闪而过,耳边的声音更清晰了些。只听梁远情答非所问说:“据说上古有一种长着美人面的吃人花,当你被迷惑的时候,它就会趁机一口把你吞了,在肚子里融化成血水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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